近日，中美双方发布《中美斯德哥尔摩经贸会谈联合声明》，美方承诺自8月12日起继续暂停实施24%的对等关税90天，中方自同日起继续暂停实施24%对美加征关税以及有关非关税反制措施90天。90天关税“休战”让紧绷的世界经济松了一口气。
纵观谈判全程，尽管美方在会谈前后一直放出诸如可能征收三位数“二级关税”的“狠话”，但中方的战略定力与建设性姿态主导着会谈全程。
换言之，中国的“底气”是此次中美关税“休战期”得以延长的关键。中国首次以书面形式承诺暂停非关税反制措施，展现出了大国的智慧与格局，同时又基于“对等原则”维护了国家间经贸谈判的公平底线。这与美方“关税万能论”的思维桎梏以及“以压促谈”的无理策略相比，高下立现。
图为中国国旗和美国国旗。图片来源：人民视觉
对于美国单方面挑起的关税战，中方反复强调“不愿打，但也不怕打”。此次两国的斯德哥尔摩会谈前，中方强硬的稀土出口管制措施让美国“叫苦不迭”；但联合声明发布后，中国商务部又迅速暂停或取消了相关非关税反制措施。可以说，中国用实际行动通过暂时搁置次要矛盾，为破解关税核心僵局创造了转圜空间。同时中国也借此向世界表明：在坚守核心利益的前提下，中国政府愿意以最大诚意探索合作公约数以实现“互利共赢”。
中国的做法为整个世界注入了新的确定性。就在中美联合声明发布后，全球贸易乐观情绪弥漫，并再次提振了投资者信心，美股三大指数、中国A股以及港股均录得不小涨幅。
不过，也需要承认的是，新的90天“休战期”并没有让人完全看到“终战”的曙光。事实上，当前中美两国间贸易仍承受着关税高压，这使得相关企业不得不继续长期承担额外成本，同时也导致美国的消费者价格指数持续攀升。但尽管如此，美国政府仍无意放弃将关税作为“战略竞争”工具，从而使得各类跨国经贸活动长期处于风险之中，对供应链领域也造成了不小的压力。
同时，美国当前已进入中期选举的政治周期，选举政治对理性处理经贸问题的挤压风险不容小觑。一方面，特朗普和共和党政府需要在中期选举之前有效兑现包含中美经贸问题在内的诸多竞选承诺，并保证国内经济数据平稳；另一方面，当前民主、共和两党竞选策略均显示出将经贸问题“安全化”的倾向。目前，除却白宫，国会内也未就关税问题的长期解决方案形成跨党派共识。因此，期待美国在中期选举前在国内层面给出有效的经贸问题解决方案，并不容易。相反，我们可能会看到更多的内在政策冲突与失调。
美国国会大厦资料图。
也正是如此，新的90天“休战期”并不完全等同于“窗口期”。目前来看，中美之间的根本分歧仍未有效解决。美方若继续回避相关核心议题的实质性磋商，仅依靠暂停部分关税作为缓冲，仍无法缓解因关税战带来的“恶性循环”：一是企业因政策不确定性推迟投资；二是消费者持续承担通胀成本；三是产业链调整从“风险对冲”转向“永久迁移”。若长此以往，临时性措施仍难转化为制度性安排，两国的经贸关系也难回归专业、理性的轨道。
历史经验表明，国家间经贸冲突的终结并非源于某一国家的单方胜利，而更多源自各国重构利益平衡的理性选择。目前，在美方面临诸多现实困境的背景下，中方强大的战略定力已为后续谈判奠定了基础。未来，中国应当继续锚定与美国建立 “非零和”经贸框架这个目标，从三个方面努力将“休战”变为“终战”。
一是深化制度型开放。中国领导人在多个场合向世界阐明了继续深化制度型开放的立场，这同时也是在“逆势”之中以规则绑定遏制相关国家政策反复的理性之举。中方可在当前“负面清单”的基础上，持续强化“准入即准营”原则，在数字经济、绿色金融、生物医药等美方高度关注的领域，主动对标《全面与进步跨太平洋伙伴关系协定》(CPTPP)与《数字经济伙伴关系协定》(DEPA)等高标准国际规则，制定长期的开放路线图，将大国的政治博弈转化为全球性的规则博弈。由此，中国得以将深化开放由“政策宣示”有效升级为“法律义务”，为低迷的全球经济以及处于危机之中的全球贸易持续注入新的稳定剂，进而为将关税战由当前的“休战”转向“终战”提供坚实的制度环境。
资料图：美国纽约曼哈顿金融区，纽约证券交易所前。图/视觉中国
二是构建多边反制机制。关税冲突一旦滑向长期化，任何双边妥协都容易被国内政治周期撕毁，因此必须把美“单挑中国”的叙事升级为“多边”对“单边”的新格局。例如联合相关域内国家依托国际贸易规则对美单边行为进行反制；同时加快产业链的互嵌融合，依托《区域全面经济伙伴关系协定》(RCEP)与东盟共建产业链共同体；更为重要的是，中国应加速人民币跨境结算系统(CIPS)试点推广，降低美元结算被“武器化”的风险。多边反制的精髓不只是“以牙还牙”，而是让美国每发动一次关税战都面临“一损俱损”的巨大成本。当关税工具的收益被盟友分摊、成本被盟友放大，美国国内强硬派便失去“只伤中国、不伤自己”的幻觉，“终战”才有可能从利益计算中自然浮现。
三是支持企业自主突围。不论是关税战还是贸易战，其最终结果不仅取决于政府政策，同时更与相关企业的决策高度挂钩。换言之，再好的政策设计也无法替代企业在“微观战场”上的创造性突围。当前，跨国企业的每一次“去关税化”行动与努力，都成为了倒逼政策理性回归的筹码。不论是通过美墨加协定规避对华关税，或是借道东南亚国家重组物流链路，还是通过技术创新使产业链和产品生态摆脱地缘政治约束，无不都是各大企业利用市场和经济智慧助力国家打赢关税战的实际行动。美对华发动关税战至今近十年，中国的出口量不降反增，同时出口结构也得到了一次次的升级，越来越多高附加值的“Made in China”产品被全球消费者青睐，一些中国企业的品牌也愈发具备全球影响力。简言之，企业层面的突围越成功，挥舞“关税大棒”的威胁越小，“终战”的天平也就越向理性的一侧倾斜。
综上，90天的关税“休战”为中美双方争取到了难得的冷静期，但真正的“终战”仍取决于能否把此刻的战术妥协转化为不可逆的战略性制度安排。这种制度安排并不完全是谈判桌上的产物，它不仅需要政府在政策层面的诚意、企业的智慧，也需要依靠国家的“底气”——包括保留对相关强硬反制措施的使用。这些因素相叠加让每一次的关税、贸易措施的加码都会面临即时且可见的反噬。唯有如此，经贸议题才能逐渐从地缘政治的舞台上淡出，并重新回到专业、可预期的技术轨道上去。
(作者郝诗楠系上海外国语大学国际关系与公共事务学院副教授，本文仅代表作者观点，供读者参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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